媽媽聲

轉眼樂熙快滿兩歲，已經開始能和媽媽對話，並且經常不要媽媽幫忙，凡事喜歡「親力親為」。我明顯地感覺到，家裡已經沒有小寶寶了。

他穿不下的衣服，大部分已經分袋裝好，等著處理。一些舊的打算送到回收站，較新的要上網賣。小嬰兒的玩具也全部都收起來了，只等著找一天捐到紅十字會的二手店去。

可是，我一直沒有真正下定決心把這些舊物清理掉。

某日兩個同事在討論要有幾個小孩；她們都已經有個兒子，而且都很想再添個女兒。我問：「如果接下來再生個兒子呢？」同事Ｂ笑說：「那就再生一個啊；」同事Ｍ問我：「你呢？不想再試試看生個女兒嗎？」我笑，只回答說老了老了。

年齡當然是考量之一。我已經是坐三望四，而我的這兩個同事都比我年輕至少十歲。可是，我問自己，如果我今年也只有廿幾歲呢？我是否就真的會考慮還要再生一個小孩？

然而年齡真的不是唯一的考量。全職工作加上兩個小孩，已經常讓我有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感覺。小孩一天比一天長大，可是需要媽媽的時間無減卻增；我常常覺得自己並沒有足夠的時間陪小孩。兩個小孩，要操的心不少，尤其丹麥的醫療制度常常讓我有求醫無門的無助感，每次小孩生病都會讓我擔心、恐慌；若多了一個寶寶，也就得多操一份心，而我實在無法想像我的心臟如何能一再負荷這樣的不安及恐慌。

再來當然還有經濟方面的因素、精神方面的考量等等。我們是否真的能負擔三個小孩的開銷？是否有能力教養那麼多小孩呢。深思熟慮的結果，其實我們一早決定了兩個小孩已經足夠。

可是，我無法否認我的遺憾。我一直想要一個女兒，一個我可以陪著她長大、陪她走過她人生路的女兒。雖說我已經有兩個小孩，但是媽媽和女兒之間的那種聯繫，是無法從兒子身上感受到的。可是我總不能為了希望得到一個女兒而再次懷孕，我覺得那初衷不對；若是再生一個男兒，我免不了會有些失望，雖然終究還是會愛他，但是總是有些不公平。

曾經有個女友說起，要知道是不是還想再添一個小孩，就問問自己，我這個家庭，人都到齊了嗎？她說她生了老三過後，有一天看著老公和三個小孩，忽然跟自己說，都在這裡了，大家都到齊了。而這樣的感覺，在她懷上老三前是沒有的。我被她的描述感動。常常我看著我的兩個寶貝兒子，我就想，就這樣了，人生走到此刻，有他們已經足夠。雖然我還是有著「生命中少了一個女兒」的遺憾，可是人生總是充滿遺憾的啊。我知道我絕對沒有盈餘的精神和能力再多負擔一個小孩，與其分擔我不足的精力和能耐，倒不如集中火力好好帶大兩個寶貝兒子。

可是決定了是一回事，真正要把小寶寶的東西處理掉，也意味著我再也無法享受懷孕的喜悅、生產的感動、抱著柔軟粉嫩的初生嬰兒的那種幸福，真的會叫人不捨得。於是我問自己：人都到齊了嗎？我反覆地、反覆地問自己；從開始的沒有答案，到最近逐漸強烈的感覺，我想也許是的，現階段，大家都在這裡了。而我那小小的遺憾，也許，在很久以後的將來，我生命中缺少的那個小女孩，會以另外一個身分，出現在我下一個階段的人生裡。


Nov. 2011